俯瞰同安老城区。 夏海滨 摄
汀溪窑址附近瓷片堆积。 (资料图片)
位于同安南门桥铜鱼馆的银同天后宫 夏海滨 摄
同安吕厝王船巡境民俗活动 夏海滨 摄
厦门网讯(记者 邱赵胤 林泽贵 通讯员 杨心亮 郑素描)
11月22日至27日,中马送王船入遗四周年暨厦门市同安吕厝华藏庵第153届送王船文化活动举行。数万人齐聚同安,以一场穿越时空的民俗盛典,表达对海洋的敬畏和感恩,以及对美好生活的祈愿和向往。
同安吕厝送王船这项传承600多年的非遗民俗活动,不仅是厦门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节点的有力见证,更凸显同安在其中的关键意义。
许濙开疆二千载,朱熹过化八百年。历史上的同安辖区曾涵盖今天厦门市、金门县及漳州市龙海区部分区域。或迫于生计,或为避战争,或做海外商贸,历代同安先民驾船出海,以个体之渺小探索海洋之浩瀚。
古同安今厦门,历史源远流长。如今的厦门已成为国家综合运输体系重要枢纽、我国四大国际航运中心之一。数百年来,一代又一代的同安人耕海耘波、驰骋海上,军事将领、海洋学家、商贾巨富等人才辈出,铸就了同安一枝独秀的海洋文化,也为向海图强的厦门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。诚如著名学者杨国桢所言:“古代同安人从陆地走向海洋,成就了厦门的兴起。”
向海图强的文化传承
精心打造的王船,宛如肩负使命的使者,在熊熊焚烧中化吉送走……11月27日,随着王船壮丽出港“入海”,同安吕厝华藏庵第153届送王船文化活动圆满落幕。
送王船是闽南沿海村落尊崇“代天巡狩”的独特文化符号,“王爷”被视为代表天帝巡察人间善恶的大神。清康熙年间《台海使槎录》与乾隆《海澄县志》均有相关记载,民国《同安县志》对“请王爷”礼俗有更详细的记录。
“王爷”起源之说颇多。据同安区吕厝送王船传习中心主任吕钦称,同安吕厝送王船仪式最早起源于明朝永乐六年(1408年)。厦门市闽南文化保护发展专家委员会副主任陈耕、厦门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馆务会成员蔡亚约编著的《海丝送王船》一书提到,吕厝送王船仪式完备且富有特色,每一次举办往往都是万人空巷,华藏庵分炉传衍至台湾等地。明末至清代,随着海上贸易兴起,“王爷”信仰迅速传播至台湾,成为台湾最主要的民间信仰之一,随后逐步扩展到东南亚。
历史发其源,文化铸其魂。一场场敬海盛典,正是厦门人民耕海基因代代传承的生动见证,更蕴含着同安人宽广胸怀和开放探索、经略海洋的精神,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共同追求。
“彼时,俗语常说‘十去,六死,三留,一回头’,形容早期先民横渡台湾海峡的艰险,稍一不慎就会发生海难。”同安文史专家颜立水说,即便如此,福建先民依旧前赴后继奔赴海洋,“在此过程中,送王船信俗逐渐转变为一种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信仰文化,为大家走向海洋提供精神力量,极大丰富了中国古代海洋文明内涵”。
同安人向往大海,与其地形不无关系。同安多山,早期群山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与内地交往,幸好前方广阔的海洋打开了同安对外沟通之窗,航海技能为对外交流开出了一道宽阔的大门。
船头尖、速度快、船身稳的同安梭船,成为同安人探索海洋未知世界的利器。18世纪末,同安丙洲岛附近海域舟楫密布,同安梭船从这片海域驶出,逐渐成为航行于海上丝绸之路的主流商船和清军水师的主要战舰,并将同安先民的传统技术、习俗信仰带往世界。如今,同安梭船搏击大海的时代虽然远去,但其依然成为同安人割舍不掉的精神寄托,珍贵的造船技艺也世代传承了下来。
宋元时期,源自同安汀溪窑的珠光青瓷,源源不断地沿着同安西溪顺流而下,过丙洲,驶出同安湾,在东洋日本和南洋各地大放异彩,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上的璀璨明珠,让世界深入“品味”同安,深入了解闽南文化。
往来于厦、台之间,逐波于南洋之上,千百年来,同安人民在沐浴海风、深耕蔚蓝中创造了丰富多元、极具特色的海洋文化,也把这些文化撒播到世界各地。辉煌的海上丝绸之路,千年银城从未缺席。一代代同安人以大开放的胸怀和大进取的气魄,搏击于波峰浪谷间,逐渐形成具有外向性、开拓性、包容性、和平性特质的海洋文化。
古新赓续的历史区位
古渡、古道、古窑……走进千年古城同安,“海丝”遗迹如繁星般散落各处,轻抚每一处痕迹就像翻开史书的一页。这些见证者无声地佐证这座古城与海上丝绸之路千丝万缕的联系,彰显着古代“海丝”的灿烂篇章。
同安北倚群山,南襟大海,自古以来便是舟车汇聚、水陆交通的要冲。明万历《同安县志》序中,蔡献臣撰文:“夫同之地,山海居其十七,可耕之田无几耳。”清嘉庆《同安县志》也记录:“民为邦本,食为民天,服田力穑,最重水利,同邑山海十居其七,可耕之田无几耳。”
两则县志均表明,彼时同安近七成土地为山海所据,可耕之地寥寥无几。多山少田的格局下,广袤无垠的海洋成为生存的希望所在,驱使同安人走向深蓝,海上贸易由此渐趋繁荣。
那时候,同安手工制造业颇为发达。据《同安县志》记载,汀溪窑始建于宋朝,以生产青瓷为主,产品多为生活器具,如碗、盘、碟、瓶、罐、壶、炉、杯等,其中碗的产量最为可观,声名渐起的珠光青瓷便大多出自此处。
“宋元时期,同安水运昌盛,船可至汀溪隘头段,大量汀溪窑产品经水运顺流而下,汇入泉州港。”颜立水说,宋代时期,汀溪窑瓷器从泉州港分三路远销海外,抵达日本、朝鲜、菲律宾、马来西亚、泰国以及南亚、西亚等地,甚至在东非、地中海沿岸也能寻觅其踪迹。
尽管耕地稀缺,但同安在历史上长期为农业县,且兼具鱼盐之利。宋元时期,同安迎来社会经济文化大发展的历史阶段。《同安县科学技术志》记载,除引进占城稻外,还种植粟、麦、黍、豆等北方作物。北宋名臣蔡襄在《茶录》中提到:“泉州府七县皆有茶。”同安作为泉州府七县之一,茶叶种植主要分布于与安溪接壤的小坪、军营等地,后种植范围有所拓展。不仅如此,经济作物也蓬勃发展,南宋时棉花种植蔚然兴起。
“糖、盐、茶和瓷器,皆是同安对外输出的重要产品,当地经济因而相对富足。”厦门市闽南文化研究会会长叶细致说,发达的水运推动贸易发展,带来经济效益,也促进了产业繁荣。
往昔,满载山区货物的溪舶沿同安西溪南下,在县城西桥、东桥、南门等众多码头卸货。货物在此汇集,激活了这个镶嵌在漳州府、泉州府之间的“小心脏”,各条官道、水路随之律动,或就地卸货售卖,或易物返程销售,或装大船经石浔,从丙洲出海。
可进山,可出海,同安这座古县,宛如漳泉两府间的襟带。在宋代泉州港蓬勃发展、漳州月港蓄势待发之际,古道上响起清脆的铜铃声,码头传来响亮的吆喝声,为厦门港的崛起注入活力。清朝初年,厦门港已成为清朝对内对外航运贸易的中转港。如今,厦门港更是成为我国东南沿海的璀璨明珠,迸发着强劲的发展活力。
千载同安,海丝古邑。从宋元时期泉州刺桐港的兴起,到明代漳州月港的崛起,又或是在清代被辟为通商口岸之一厦门港的奋起,无论在古代还是近代,地处于闽南地区中心位置的同安,都是海上交通的中枢之所。承古续今,闽南海上丝绸之路一脉相承的发展脉络,同安都是最有力的亲历者、践行者、参与者、见证者。
古同安孕育了今厦门,是厦门历史文化发祥地和经济发展先行地;今厦门承袭了古同安的大部分辖域,延续和传承了古同安的历史文化基因。而今日的同安,仍是厦门市最大的行政区。
穿越历史长河,同安双溪合抱,汇成浔江,一路奔向东海,奠定了今天厦门海湾型城市的框架。“从内陆到海岛”“从陆地到海洋”“从海岛迈向海湾”“从古同安到今厦门”……除却隶属关系的翻转,这片向海而生的蓝土地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赓续、衔接,生动演绎了厦门这座城市的发展路径,用崭新音符谱写出的新旋律,诠释了“古同安,今厦门”的沧海桑田。
开放包容之姿拥抱海洋,传承“海丝”精神……无论城市如何“变”,烙印在同安人血脉深处的进取精神始终“不变”,在“变”与“不变”之间续写古新赓续的传奇。
开拓进取的海洋精神
面朝大海,无论是“古”是“新”,无论是守是迎,无论变或不变,同安人对海洋始终抱有亲切之感。
海为闽人田。滨海之同安,百姓以海为田,养殖鱼虾贝类、海带紫菜,在滩涂、海滩上拾蛏苗、捕鱼虾、插牡蛎。同安人以海洋为舞台,把妈祖作为庇护神,借道海洋走向世界。
源自同安的黑脸妈祖——“银同妈祖”,不仅在两岸开花结果,更是随着时代的进步不断演化,成为海洋文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两岸交流的重要纽带,促进各地域之间的文化融合和族群互信,在文化交流合作、经贸融合发展、中华传统认同等方面扮演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角色。如今,妈祖信仰在台湾信众最多,而其中近七成的妈祖庙都信仰黑脸妈祖。
海洋是同安人迈向新世界的通途,蕴藏着无尽的宝藏和难得的机遇,更练就了同安人不惧海洋的性格。海洋,成了同安籍水师官兵保家卫国、建功立业的战场,造就了诸多文武兼备的海国英杰和精研海务的海洋地理学家。
清道光皇帝有谕旨云:“同安为武功最盛之区。”吴淞口炮台抗英殉国的陈化成、缉拿海盗的水师名将李长庚、曾远赴东西洋的陈昴和陈伦炯父子……有史记载的清代同安籍水师提督二十余人,人数之多,全国罕有,对清代以来的中国海防产生了深远影响,有力印证了同安为何被称为“清代水师提督的摇篮”“清代武功最盛之区”。《同安县志》武功录记载:“胜朝以来,台澎又归版籍,邑遂为全省军事要区。统计提督军务至二十余人,功烈之伟为全省冠。”
这些水师提督,或勘探海洋军事地理,或总结水师航海和操练经验,留下了一批珍贵的海疆文献。其中,浙江提督陈伦炯以平生见闻著书《海国见闻录》,为清代第一部综合性海洋地理文献和世界地理著作,极为珍贵;浙江提督吴升曾率领水师巡视三沙群岛,力证我国在清代时对南海行使主权;江南提督林君升历经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,总辖江苏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四省军务,曾奉命勘察台湾地形,深入县府了解民情,广查物产分布,被称为“清代勘台地形第一人”。
同安历史悠久、根深源远,正简流芳、紫阳过化,成就了“海滨邹鲁”美誉。独特的海洋文化滋养下,这片土地上孕育了众多杰出的人才。
闽南理学名儒、同安乡绅林希元是一位富有远见卓识的海洋文明先驱。500多年前,他出任金沙书院首任山长,以文教化,启迪民智,对学子进行海洋文化启蒙,书院亦被称为“大航海时代”的海洋学堂。在当时闭关锁国的年代里,他还主张向外开放,发展海洋贸易。
被誉为“华侨旗帜,民族光辉”的陈嘉庚是同安众多杰出华侨中的佼佼者。1890年,年仅16岁的陈嘉庚从同安县集美社(今厦门市集美区)走出,远渡重洋到南洋经商,视野的开阔与个人的实践让他意识到海洋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。
在海外几十年,陈嘉庚对航海与政治、经济的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。
“集美学校水产科是陈嘉庚创办的第一个职业教育机构,这与他的成长经历、航运经历有关。”集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、集美校友总会陈嘉庚研究工作委员会主任董立功介绍,陈嘉庚先生始终致力于“力挽海权,培育专才”。
陈嘉庚一生创办和资助的学校多达118所,几乎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家乡落后的环境,奠定了厦门教育的基础。今天厦门承袭了古同安大部分辖域,延续和传承了古同安的历史文化基因。
同安还是著名的侨乡和台胞祖籍地,居住在海外的华侨、外籍华人及港、澳、台同胞有300多万人。如今在东南亚,仍有不少祖籍同安的华人,他们依然说着地道的闽南乡音,保留着纯正的闽南传统文化。新加坡同安会馆常年举办新春团拜活动,联络宗亲,弘扬传统文化。
1991年,应海内外同安社团、乡亲的要求,世界同安联谊会成立。1994年5月以来,每届世界同安联谊大会,已成为海内外华人“增进乡谊,加强合作,共谋发展,繁荣故乡”的桥梁纽带,是负有盛名的国际乡团品牌,“千年银城,四海同安”的文化内涵也因此更加彰显。
同安现存文物古迹占据厦门“半壁江山”,在同安古城历史文化街区之外,还有梵天寺、梅山寺、文公书院等文物古迹遍地开花。这片拥有厚重历史感的土地,不仅走出了科技巨匠苏颂、理学大师朱熹、民族英雄陈化成等历史名人,还有南洋大学创办者陈六使、新加坡侨领陈文确、学者辜鸿铭等。历史与现代交融,东西方文化交汇,成就如今厦门的多元灿烂文化之路。